这是豆友Hanni.yup的日记,同时也是他的自我介绍。觉得写得很好,征得他的同意,转载到这里。

一直以来,我都在尽量回避写这种自我介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知道我没有没权利来介绍自己。因为,我,并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人类。这不是玩笑,没有自嘲,也没有用任何的夸张和比喻,而是完完全全的从科学角度上得出的结论,当然,前提是科学真的能够解释我这种生物的存在的话……

从小到大,我都以为自己和别人没什么两样,出生、吃奶、长大、上学,我就像人类一样和大家混在一起,我有父母、有亲属,有同学也认识了几个要好的朋友。

我也需要吃喝拉撒,也知道苦辣酸甜,摔了会疼,病了会痛,我也爱胡思乱想喜欢和朋友侃大山到天明。懒得看书却喜欢看电影,不懂古典但有时凑热闹听听德彪西,做了不错的手工会得意很久,吃了难吃的东西能感慨半天,有时候突然间觉得自己很牛逼而感到不知所措,有时候发现自己一事无成又迷茫感慨……

我以为就这样慢慢长大、成人、工作、生活,直到终老。但是我错了,因为在我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里,一次纯粹巧合的检查,我发现了一个真相,一个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的事实,一个没人会相信的奇迹——我,不是,人类。

事情是我在高中毕业后知道的,但要把它讲清楚却要从我母亲说起。

母亲是68年生的,属猴,射手座。家里姐妹五个还有一个哥哥,母亲最小,她父母都是工人,再加上孩子比较多,所以日子过的挺紧的,不过那时候大家基本都这样,也就没什么特别了。母亲生性独立也比较活泼,年轻时很爱玩,结识了不少朋友,十几岁就跟他们一起游山玩水,抽烟喝酒也都会一点,现在来说应该算是个小太妹了。母亲总说,年轻的时候,过的很快乐。

后来我父亲出现了,他比母亲大三岁,65年属蛇,很小的时候被亲生父母遗弃,由他的养父母也就是我的爷爷奶奶抚养长大,他们没有孩子,但似乎对父亲也没有十分亲近。奶奶在我出生前就走了,据说是个十分善良的人。爷爷后来找了个小自己十一岁的女人,母亲一直叫她阿姨。

父亲是怎么追到的母亲的我不太清楚,但似乎下了很多功夫,89年的时候,他们结婚了。婚后不久奶奶过世,按照父亲家那边的礼节办了丧事,礼数很多。那几天母亲几乎天天都在跪,出殡那天早晨,有人让我母亲带点简单的化妆品给老人打理一下以表心意,结果到了太平间才得知几天前突然停电,冷库无法运作。当时正值盛夏,遗体被取出的时候已经严重肿胀变形,很多液体伴随着气味从体表溢出。母亲说那一天很难忘,也因此对生命有了些许畏惧。

不久后母亲怀孕了,她开始对生命有了期待,父亲也尽自己所能来配合。新婚的两个人沉浸在无比的喜悦中。他们小心翼翼的对待肚子里的宝宝,甚至特意买了书来学习。父亲很幽默,总能逗母亲发笑,但有时也傻,记得书上说孕妇应该每四小时排尿一次,结果母亲不到一个小时就想方便,但他死活不让,一脸“这是为了我们的孩子”的表情,让母亲哭笑不得。

母亲怀孕之后就把工作辞了,专心在家。孕妇都爱吃,父亲白天工作,回来的时候总是带些吃的,有时候两个人半夜也会跑出去吃大吃一番,懒得动了就在床上躺着等父亲买回来,就这样吃着、聊着,海阔天空。

一天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母亲突然坐起来,直直的盯着父亲。

—“你说”
—“恩”
—“你说我们的孩子会不会是一条蛇啊?”

父亲属蛇,母亲属猴,所以他顺口答道

—“没准是只小猴子”
—“不!我说正经的!你说我们的孩子会不会是一条蛇啊”

母亲说她不记得那天的对话是怎么结束的了,但那一夜她没有合眼。

就这样时不时的,母亲都会突然问上一句:

—“我们的孩子会不会是一条蛇啊?”

开始的时候,父亲总是觉得母亲在闹,于是也开着玩笑陪她玩。可是渐渐地,母亲开始变得有些冷淡,有时候父亲回到家里看到母亲就静静坐在某个地方,眼神空荡的像被吸去了灵魂。可一下子又变回平时的样子,父亲有些担心,却不知道该做什么。

日子一天天过去,母亲的肚子也渐渐的大了,但她没让家里的老人来照顾而是叫来了自己的好友Z。就这样,白天的时候Z常常陪着她,几个阿姨也会有时间就过来帮帮忙,父亲即便白天要工作,但一有空闲也会回家里看看。

身边的人多了,但母亲却越来越低沉,她的话开始变得少了,有时候会突然蹦出来奇怪的问题,然后又不怎么说话了。有一次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两本关于蛇的书,父亲很紧张就偷偷把书收起来了。可母亲的情况却越来越严重。她开始变得神经质,不让别人碰她的肚子。再后来有时候吃饭不小心肚子轻碰到桌沿,她都会放下碗筷死死的盯着桌子,然后轻轻地在嘴里嘟囔:

—“你是想杀死我的孩子吗?”
—“你也不喜欢我的蛇宝宝吗?”

父亲开始害怕,他尽量回避和母亲的眼神接触,两人之间的聊天也越来越少了。

父亲曾经和Z聊过母亲的事情,Z也觉得奇怪,但只是安慰父亲说这时候的女人都这样,会好的,父亲也就没再多问什么。

就这样到了差不多三十几周的时候,父亲的一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W刚好到这个城市来,于是特来拜访。W给母亲带来了很多开心果和大杏仁之类的干果,还有一些热带水果干。这些东西,在那个时代的北方很少见到,母亲吃了很多。晚上父亲留W在家吃饭,弄了不少菜,大家都很开心,父亲不能喝酒,但也喝了几瓶,母亲也在一旁象征似的喝了一点。后来W和父亲都有点多了,就开始闲聊乱侃,母亲在一旁也跟着傻笑。W突然问母亲:

—“肚子里是男孩女孩?”

母亲愣了一下:

—“诶,你说我怀的会不会是蛇宝宝啊?”
—“蛇?长虫?”
—“恩,你说是不是?”

父亲在一旁脸色有些难看,可W借着酒劲兴致却挺高

—“这个,我得摸摸”

说罢就回头看父亲一眼,似乎是在征求同意,父亲早就被这个蛇宝宝折磨的近乎崩溃了,难得今天这么开心,觉得干脆就随他去吧,于是笑着对母亲丢下句:

—“你呀,快让他给你看看吧,我去沏茶”

就转身去厨房烧水了。母亲近来一直抵触别人碰她肚子,但那天也不知怎么,就探身过去了。W虽说喝了不少,但很有分寸,他就轻轻把手放在母亲肚子上,随即便撤回来了。这时候父亲烧上水也回来坐下,W说道:

—“啥事儿没有,大胖小子一个”
—“你说会不会是一条蛇?”
—“绝对不是,你想想啊,蛇这东西它下蛋的啊,你要是怀着蛇,那得是个蛇蛋啊,可是这小子他刚还踢我一下呢,你说他要是蛇能从蛋里踢我啊?那蛋还不破了啊,对吧!”

说罢,他就大笑起来,满身酒气。母亲直直的盯着自己的肚子,父亲直直的盯着母亲,W没有看到这微妙的气氛,一直拉着父亲继续聊天,父亲也没搭茬,直到母亲抬起头也不知对谁着说了句:

—“也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父亲听后也开始傻笑了几声,然后继续跟W喝酒聊天,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第二天父亲陪W到处走走,也见了几个多年的朋友,由于W赶五点多的火车,几个人下午吃了口饭就送W走了。之后父亲也觉得累了,买了点现成的食物就回家了,结果到了家里,发现母亲正在做饭,两个人没有说什么,一起把晚饭弄好了,再加上父亲带回来的,显得格外丰盛。

—“W走了啊?”
—“恩,五点多的火车”
—“哦”
—“你挺着大肚子做什么的饭啊,我都买好了”
—“……”
—“……”
—“原来蛇是下蛋的啊”

听母亲说完,父亲没有接话,只是看着她。两人看了一会,母亲突然扑哧的笑了,父亲也憋着笑了出来。

—“我还吃过蛇蛋呢”
—“是嘛,那你不早说”
—“我哪想的起来啊”
—“那你说蛇蛋好吃不”
—“记不住了,小时候在老家吃的”
—“欸,你老家是不……

就这样,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最开始的样子。

90年9月21日傍晚,母亲要求去医院,于是父亲赶紧陪母亲到了医院,年轻的小大夫检查之后说开2指没问题,可以先回去,母亲执意要住院。于是小大夫让父亲去办理住院手续,就在父亲排队的时候母亲羊水破了,开4指,母亲马上被送去待产了。

晚上十一点多,我降生了。在众多亲属的陪同下,父亲知道了我是个男孩,而母亲则比父亲早那么几分钟确定了这个消息。

就这样我像其他孩子一样浑身皱缩青紫的哭喊着来到这个世界上。然后呢?吃奶、长大、上学,和父母、亲属、同学以及形形色色的人们混在一起,哭着笑着不断长大,直到高中毕业。

那是一个漫长的假期,假期之后是新的一批混需要一起的人们和陌生的土地,我就像其他同样等在着这两样陌生东西的人们一样,肆意挥霍这段相对漫长的日子,而陪我一同挥霍这段时光的人有那么五六个,L便是其中之一。

L的母亲在我们那里的Y医院工作,Y医院离我家很近,那天我实在无聊,就想说去Y医院走走,没准能碰到L也说不定,当然我并不抱什么希望。不过L总说自己是在那里长大了,那些他口中千奇百怪的各式标本一下子浮现在我的面前,心想,找找那些标本也挺有趣的,于是我就走进了那家医院,全当做是一次冒险。

不过实际上和我想的不太一样,Y医院很大,其中还包含Y的附属大学,那些我要找的东西应该是在学校中,而我在的地方却是门诊部,天生路痴的我想要找到目的地可不容易,于是很快我就在各大楼之间迷了路。

突然间我被一个穿着绿色制服的女人叫住了,那声音我知道,是L的母亲。其实L的母亲为人很好,我并不讨厌她,于是便礼貌性的问了好。她问我来做什么,我就直说是来逛逛,尽管她一脸不解,还是拉我到了休息区,正好她也不忙,就和我聊了起来。

L很聪明,但过于聪明的孩子总是不让家长省心,所以L的母亲一直向我抱怨L多么的不听话,我也很配合的连连答应。说着说着就聊起了我的身体,由于我很胖,每次都要被人家劝减肥之类的,L的母亲学医出身,更是摆事实讲道理,多番论证肥胖的弊端,我其实早就习以为常,依旧连连答应,心里却盘算着晚上吃点什么。

可没想到她突然说帮我安排个身体检查,我忙说不用,她却很坚持,说很简单的的几个项目,一会就完事,我一想人家也是为了我好,再说也不要钱,就答应了。结果她突然有事,便找来了一个很年轻的小伙子,让他带我,就走了,还嘱咐小伙子完事之后把结果拿给她看。

于是我就傻傻的跟着一个不认识的人到处检查,其实检查挺快的,都是些比较常见的项目,测测血压抽抽血什么的,不过竟然连X光都要照我就很搞不懂,后来那个小伙子解释了半天我也没太懂,大致就是类似各种套餐选择的情况吧,我这个“体检套餐”貌似是比较全的,所以项目多一点。其实多点也挺好的,我还感觉自己占便宜了,但缺点就是一些项目的结果要等很久……

检查完之后他跟我说我如果有事可以先回去,他会把结果都给L的母亲的,我觉得这样不太好,就要求自己等结果后亲自给她,也算是表示我的一点谢意吧,就这样,他被我打发走了。

等待的时间比我想象的漫长,我都溜达好几圈了还剩一个抽血结果没出来,于是我就翻看起那些已经出来的结果,说实话看不太懂。想到还有X光片,我就拿出来看了看。

记忆中那张片子我看了能有上千次,每次都要看很久,即便现在片子早已被我烧了,我都能毫不费力的在脑子里回忆起那张X光的每一个细节。

因为,片子的内容是,我,身体里,有一条蛇。一条健硕的大蛇,链状的蛇骨,以近乎完美的姿态,蜷曲在我的身体中。

当然,L的母亲没有看到这个片子,我的母亲也没有,但我知道母亲说的没错,当年她的肚子里确实是一个蛇宝宝。W说的也没错,蛇确实是下蛋的。错的只有我,因为我根本就是不那个孩子,那个真正的孩子它还在蛋中,而我不过是那个蛋罢了。

所以我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权利写自我介绍,因为我根本就不是那个应该称作“我”的生物,因为真正的“我”还没有出生呢。

就这样从小到大,我都以为自己和别人没什么两样,出生、吃奶、长大、上学,我就像人类一样和大家混在一起,我有父母、有亲属,有同学也认识了几个要好的朋友。

我也需要吃喝拉撒,也知道苦辣酸甜,摔了会疼,病了会痛,我也爱胡思乱想喜欢和朋友侃大山到天明。懒得看书却喜欢看电影,不懂古典但有时凑热闹听听德彪西,做了不错的手工会得意很久,吃了难吃的东西能感慨半天,有时候突然间觉得自己很牛逼而感到不知所措,有时候发现自己一事无成又迷茫感慨……

我以为就这样慢慢长大、成人、工作、生活,直到终老。但是我错了,因为我发现了一个真相,一个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的事实,一个没人会相信的奇迹——我,不是,人类,我仅仅是一个蛋,一个蛋壳。

从那天起

我注销了人人; 我换掉了用了多年的号码; 我删掉了QQ不熟悉的好友。

我知道,从揭开真相的那一刻起, 我作为人类的身份已经无法再使用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需要作为一个包着人类皮囊的介质而存活于世上;

于是我来到了豆瓣, 登陆了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为了什么而注册的账号; 仅仅希望这个陌生的环境能容下我这个可怜的怪物,

直到我遇到了你们, 我的友邻。

谢谢。 请允许我说一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