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我死在东华理工,一定是被一食堂左边那个炒面的大叔咸死的。—— Mes Mo

如果有一天我死在哈尔滨,百分之九十是被毒死的,而且案件百分之百会不了了之。(顺便提一句,剩下百分之十的可能性是地面塌陷、大桥(因为车辆超载而)倒塌、游荡在大学城的杀手。)

这事首先得从洋葱说起。

作为一个南方人,从小接受非常严格的饮食教育,我自认为我作为一个矫正挑食的案例还是小有成功的。当然过于鬼畜的实验风格还是造成了副作用,就是从我上高三开始,生理上已经无法接受苦瓜和大菜(我们本地用一种植物的茎切片做成的菜),心理上也已经无法接受苹果了。除此之外,我与那写被认为一切正常的孩子们没有任何区别。我也不拒绝洋葱,虽然切的时候会流眼泪,吃起来味道挺刺激的,但也仅此而已。

来到北方后我知道了一种很受欢迎的佐料,或者认为是辅助食品,叫做香菜。我在家乡本地生活时是很少吃到的,来到北方后每天都能吃到,味道也非常不错。北方人对于香菜有非常理智的爱,什么菜里该放香菜,什么菜里不该放,都分得恰到好处。比如我就没见过在红烧肉里放香菜的,但是拉面刀削面都放香菜,还有部分炒饭里放了香菜简直是色香味都登峰造极。

还有一种佐料是醋。我在家也是不怎么吃醋的,在我的印象里,南方的菜好像出现醋的并不多,因为醋实在是太刺激了。北方人面对外地来客,对醋也会持有很理智的态度,一般会问问要不要加醋。开始我尝过几次,后来实在是受不了过于刺激的味道才喊停。

然后就是洋葱。我不知道我对于北方厨师是不是有偏见,学校食堂的厨师来自哪里我不清楚,各种食物是哪里的特产我也不清楚,但是它们都聚集在这个小学校的食堂里,绝对给人一种东北人的感觉。东北人,或者说北方人,对于洋葱有着不可理喻、令人发指的喜爱,以至于我曾经一度认为洋葱是团结北方人的秘密武器,谁要是不顿顿吃洋葱就会被认为是人民的叛徒走在大街上会被砍死。无论是从餐馆的菜单上还是从食堂窗口的招牌上都无法看出菜里是否加洋葱,你也根本无法预知是以什么形式添加的洋葱,是切成条的?是切成块的?是切成末的?是榨成汁的?是磨成粉的?对不起,无可奉告。各种拉面、刀削面、麻辣烫、盖饭、拌饭、炒饭、煎饼果子和其他各种有名的没名的小吃,我从来没有见过不加洋葱的。

为什么我无法接受洋葱了?毫不夸张地说,就是北方人让我开始厌恶洋葱。高高兴兴去吃饭,排了一条长队之后,特意叮嘱了好几遍菜里不要加洋葱,结果最后人家按照大众菜的做法给你一盘子盖满了洋葱片的菜,轻描淡写地说,哦,忘了。你怎么办?是继续排上比之前更长的队伍,祈祷着这一次重新做的不要放洋葱?还是端着盘子在厨师和服务员像看汉奸一样看着你这个不吃洋葱的怪物的眼光里走开,躲在大厅柱子后面忍气吞声地把洋葱片挑出来?

大众的力量是可怕的,所以我总是记着某个人说的话,“小心,不要让自己成为大众中的一员”。不能因为大家都做什么,我也就去做什么。如果因为大家都吃洋葱,我就为了看起来正常而去吃洋葱的话,带来的只能是更多的腹泻、恶心以及仇恨。

也罢,不吃洋葱,那就换一家吧,找一个能够不放洋葱的窗口。岂料这种想法让我大开眼界。我一直以为食品安全是离我很远的事情,每次爆出重大的食品安全事件我也不过简单地“哦”一句。那些事离我们真的太远,每次安全事故都是限定在某一个批次里而已,而且产地都不是我的居住地,看看如此醇朴的老大妈老大爷,他们的食品怎么会有安全问题呢,简直是杞人忧天。

大一这一年,我有很大一部分时间吃饭都是在三餐二楼的飘香拉面窗口,以致于假期回家被家人问起在东北吃什么我居然只知道拉面。就这样一个食客络绎不绝的窗口,却是被我最先淘汰掉的。在一次等面期间,我因为没有拿手机,不能刷微博也无法跟好友发短信聊天,只能盯着正在拉面的矮个子厨师看。“啪”的一声瞬间我就清醒了,矮个子厨师手中的拉面在甩的过程中打到了地面并弹了回来。到这里我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因为即使你是拉面大师,身高缺陷摆在那里,拉面砸到了地上扔掉重新来就行了,也没人会吐槽你。可是这位厨师居然左右看了两眼,见没什么人看到,马上把面放到台面上分开就下锅了。卧了个大槽,我默默地从窗口前走开。我不知道那天最后谁端走了我付钱的那碗面,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吃出来面有什么异样,我只祝福他身心健康。

随后的一周内,经过快速排查,我迅速从三餐一二楼中排除掉了不能不放洋葱的、安全没保障的、承诺不放洋葱但多次违约的窗口,并以每日伙食费 ¥15 左右排除剩下的。最后剩下的是一楼卖馅饼、鸡蛋、包子、烤肠的窗口,和二楼的炒饭窗口。于是我每天吃炒饭,连续吃了一个月。

随后我与室友发现了二餐5,一个因为离宿舍楼较远而总被忽略的食堂,不仅是拉面和刀削面,连盖饭的菜也是现炒的。当时看得我两眼都发直了,我终于找到了可以让我不饿死又不被洋葱害死的食堂了。当然首先要声明的是,厨师和顾客都是喜新厌旧的,不只是顾客会吃腻,厨师也是会厌恶顾客的,至少行动上表现是这样,估计是钱赚够了的缘故?开始都还好,每次厨师都非常精确地记得我不加洋葱的要求,我在盖饭那个窗口吃了大概有一年左右,厨师每天乐呵呵的,我也极力推荐同学去那里吃饭。

很快喜新厌旧的时刻来了。厨师开始时不时地不再履行不放洋葱的约定,与此同时口味越来越不稳定,不是苦得要死就是没放盐,要不就是手抖了打翻了装盐的调料瓶。终于有一次,我端回来的盖饭里发现了一枚一角的硬币。更让人呵呵的是,厨师看到这枚硬币的时候跟另一个厨师说,嘿,那不是上次那枚硬币么,怎么又掉这里了。

这之后我断断续续地去吃过几次,都是刀削面,在同一个窗口卖的。我天真地以为,厨师不同呢,刀削面至少还是安全的吧。厨师之神在默默地回应着我,然后我在点的鸡腿面里发现了厨师手抖掉进去的羊肉块,在要求不加洋葱的面里发现了切成碎末的洋葱。我心里跟失恋了一样,甚至差点因此失眠。

从此我开始从学校超市买零食当主食吃。偶尔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我会像个小偷一般仔细打量每个厨师每个服务员的一举一动。我发现刀削面的厨师时不时地在工作期间挖鼻子;送拉面的小伙子在脏兮兮的围裙上擦擦手就伸手去动面了。

即使从超市买零食吃,也是有风险的,比如昨天买的面包就发霉了。

安全问题到底离我们有多远呢?歧视到底离我们有多远呢?顾客到底是不是上帝呢?

谁知道呢。

如果有一天我死在哈尔滨,百分之九十是被毒死的,不是室友投毒,而是稀疏平常的食品安全事件。